记得一位写作的朋友说:“小说的语言要求精确,尤其注意不能用成语,因为这些熟语已经是僵化的老死的,由于我们应用和阅读的惯性,它就成了一个空洞的所指”。朋友的话使我在使用语言时警惕起来,记住了“精确”这个词。另一位朋友说:“语言千万不能疲软,一定要立起来,不能漏气。”我想起韩愈在《答李翊书》里曾写过,“气,水也;言,浮物也,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。气之与言犹是也,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。”韩文的“气”与“言”之论,指的是思想道德修养是为文立言的根本。这位朋友提到的“气”与“言”,也包含“水”与“浮物”的道理。“语言”和“气”是文章的血液。小说里的“气”,应是一种硬朗的、明朗的、准确的、精力充沛的气质,只有不漏“气”,这只语言的轮胎才会圆润,丰盈,并且弹性十足,因而更富有质感、动感与力量。气,是语言不疲软的主要因素。我认为他说的“气”,就是让语言站起来。因此,我创作的第一个短篇小说《快感》(刊于《芙蓉》2002第四期),语言便有点撒蹄狂奔般的随心所欲,并且闪许多精妙的比喻。对于我来说,这种恣意的叙述是快慰的、陶醉的,有读者说读起来充满快感,但是当叙述不受拘束,语言不受控制,描写没有起伏、轻重,便会有“泛滥成灾”的不良后果。因此又有一位朋友对我谈到了叙述的“控制”,明确提出我在小说创作中,必须懂得控制。我想,“控制”与“气”是不相冲突的,控制大约是离小说技巧又近了一步,更深了一层。之后写了另一个短篇《TURNON》(刊于《收获》2002年第六期)。
我的小说中有许多比喻。运用精确形象的比喻,也能使语言站起来。余华的比喻是精辟的,如说路上的月光像洒满了盐;博尔赫斯说死,就像一滴水消失在水中;普鲁斯特在《追忆逝水年华》里写"感到思念奥黛特的思绪跟一头爱畜一样已经跳上车来,蜷伏在他膝上,将伴着他入席而不被同餐的客人发觉。他抚摸它,在它身上焐暖双手……这只有“神经质的、敏感到病态程度的普鲁斯特”才写得出来;茨威格华丽而充满激情的语言及精彩的比喻让人折服。用形象的隐喻使人想像陌生事物或某种感情,甚至味觉、嗅觉、触觉等真实的基本感觉来唤起对事物的另一种想像,既有强烈的智力快感,也有独特新奇的审美愉悦。我在创作长篇小说《水乳》时,写了七八万字后,写不动了,首先是我感觉激情不饱满,语言软了下来,脑海里没有想像,没有比喻,也就没有了语言方向,如果小说仅仅是客观描述,语言便会变得无趣与枯燥;其次是感觉神经紧崩的状态很累,支撑不住。于是有位朋友对我说,“写到这个字数,余下的,更需要的就是毅力,不要写得太急,适当调节一下”。我歇了一阵,直到感觉重新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