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宝珠因场事积劳,又加受了点风寒便抵挡不住,病倒了。婉香本来也是娇怯怯的身子,昨夜受了风露,也伤风咳嗽起来。过了重九,宝珠才好些。到了十二那日,贡院里填榜了。那些秦府管家都探头探脑的去打听去。那日秦琼却避出府去了,大家都不解是什么意思,只石漱芳一人知道。原来秦琼中秋那夜,在场屋里见圆圆掀着号帘子进来,秦琼一见早吓的魂也没了,只求饶命。说:“原是奶奶害你的,与我无干。”圆圆道:“这也不是奶奶害我,虽我伤了廉耻,你也不该勒死我,你当初知我也和小喜子一般的,况我已先许了小喜子,还是你霸占他的妻子,那时你若不娶我,我跟了小喜子也弄不到这步,我现在苦的那样,你瞧我颈上还有血呢。”秦琼不敢看他,只满口央告。圆圆道:“你的命尚不该绝。我也不向你索命,今科你本该中了。我如今和你讲,你打今岁起,从此不许进场,你应得么。”秦琼连连答应,向号板上磕头。圆圆道:“即这样,那便算了,只是苦了我,你须得做法事替我忏悔才是。”秦琼满口唯唯,圆圆又道:“我总信不过。”因伸出手掌道:“你给我写上一个凭据。”秦琼没法,便拿起笔来向他手心写八个字道:“如再入场,愿凭索命。”猛不防圆圆趁墨未干,一翻手印在他卷上。秦琼大惊,圆圆已不见了。忙拿水想把墨渍洗去,早搅的满卷子上多是墨迹,便大哭一场。出闱和漱芳闹了一场,说是漱芳害他的,漱芳也深自懊悔。这日填榜,秦琼怕贴了出来丢了脸,所以便要了几两银子,竟避出门玩去了。且说十一这晚,秦府里自头门起直到里面,都点齐了红纱灯,上上下下都一概不睡,等候报来。柳夫人、袁夫人等都在南正院设宴演戏做永夜乐,菊侬是中秋第二日回去的,琐琴、素秋也家去了。漱芳告了病不来座次,两位夫人和婉香、藕香、宝珠、美云、绮云、茜云、赛儿十人到了二更时候,先报来了是秦珍中了四十一名,大家自是欢喜,合席贺了柳夫人和袁夫人、藕香一杯,那些女孩子便演起状元谱的戏来。弄到四更时分,还不见第二个报来,婉香心里疑惑,怕宝珠不中。宝珠自己也怕丢了脸;便避席出去,只说瞌睡,回天风楼去了。这里众人直等到五更,也不见报来,都说宝珠和秦琼两人都没望了。婉香正想着:秦琼不中,容或有之,怎么宝珠也会不中,可不空望了这些天!心里不大舒服。刚要出席,忽外面婆子丫头们喧拥进来,嚷着说三爷中了。婉香吃了一惊,柳夫人问道:“敢是中了副榜么?”丫头们众口齐声笑道:“三爷中了元呢,不知道是副榜不是。”柳夫人说:“解元是第一吗,怕未必呢。”刚说着,秦珍跑进来,赶忙向柳夫和袁夫人道喜道:“宝弟弟果然中了第一。”婉香暗暗开心,袁夫人因问:“琼儿怎么?”秦珍皱眉道:“琼弟因卷上污墨竟被贴了,岂不可惜。”袁夫人大失所望,秦珍因外面请,便跑出去。见天已明了,满屋子自鸣钟一齐都打了六下,秦珍忙出来问什么事,沈顺回说:“报子在穿堂上和咱们府里人打骂,请爷弹压去。”秦珍便出来到穿堂门口,许多当差的早一叠声吆喝说:“住了,爷出来了。”府里人先住了手,那报子也不敢打了。秦珍问什么事,你们在这里闹着,老管家高升赶先回说,他们报三爷的喜已是三报了,咱们赏他五十吊钱,他们不拿不打紧,还丢在地下,骂小的们吃他串儿。小的们讲他几句,他便动手打人了。秦珍哼了一声道:“你们这些混帐,统不是个东西!”又道:“那报子们也太胡闹了,咱们府里从没苛刻了什么事,你在这里闹是什么意思。”那报子道:“小的来报,蒙帐房里赏了五十吊钱,这些爷们要拿十吊扣头,所以和他讲这个理。”秦珍喝令管家把十吊钱追出来给了他,喝令出去,因顺步出来到甬道上来。看看天色已经白了,便站立一会儿,走下阶沿来。见仪门外的红纱灯已乌阴阴的没一些儿光了,远远的有些车声马声。秦珍走到门口,早有人喊说:“大爷出来了。”秦珍出去,见当差的两排儿站着,因道:“陆师爷贡院里去,回来了么?”沈顺刚要回,见二门外进来一对高照灯,一乘官车和几个马,一串儿进二门甬道上来,早有人喝道:“大爷在这里,还不下马。”那些人都拍的跳下马来,轿子也歇下了。秦珍忙令抬进去,那轿子里早走出一个。陆莲史一见,拱手称贺。秦珍忙作揖道:“榜出来了没有?”陆莲史道:“出来了,宝哥儿竟高标第一。”有好多人啧啧称羡说:“十五岁的哥儿便大魁一省,真从来少见的,只是大爷委屈了些。”秦珍道:“已经侥幸了,哪还论得名次,只琼弟可惜了。”陆莲史也说可惜。秦珍见天已大明,因道:“师爷辛苦了一夜,请转去将息会儿罢。”说着两人便让着进来,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正是:
美人已上无双谱,公子先攀第一花。